说到幸福
2020-01-29 00:43:06
  • 0
  • 0
  • 3
  • 0

序 

     记忆中的故事有很多,大抵每个人都如此。在那些记忆中,想要留住的是老院子里的日子,那些日子是平淡的、是琐碎的、是幸福的。而说到幸福,我能想起的也几乎是那些时刻。

     奶奶是一个传统的回族妇女,她这一生除了嫁给爷爷出过远门,再没有去过什么远的地方,那个她终其一生都在守护的地方是杨家塘的一个大院子。在那个经过几次翻修的院子里,奶奶养育了六个孩子(奶奶说其间有几个孩子因为病重去世了)还有一个小孙女,虽说时间会在脸庞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但在一辈子的操劳中奶奶的面孔依旧清爽,大概是岁月将日子中的疲惫都留在了手上的沟沟壑壑中。前几年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上学时,就像把奶奶的故事写下来,那个时候她的身体虽说不好但也还算硬朗,而且我一直忙着升学考试,所以就耽搁了。在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后,我与奶奶见面的机会变得格外的少,每次回家就看见她硬挺着背坐在炕边望着窗子,于是我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一直会在那儿等我们回去。可是,直到去年的冬日,新年伊始,我才发觉我和她已经走丢了,走丢在了每次坐到她身边,看到她晃着脑袋不安的样子,我却只当她是困意来了;走丢在了每次看见她望着窗外期盼的目光,我却只当理所当然;走丢在了奶奶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不愿久留了,我却只当她在说笑……在数不清的日子里,我们终是走丢了。

     母亲说奶奶是撑到了冬日末里走的,正月里我们都放假了,孩子们、孙辈们都能回来陪她,母亲大概是想给奶奶留个念想才这样说的。是的,奶奶忙活了一辈子,就爱个热闹,虽然不常出远门,但总能知道街里街坊发生的故事,那是爷爷每次上寺后讲给她的,她都记着,也都总是惦记着。我的奶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大多数普普通通的妇女一样,在照顾丈夫、养育孩子的操劳中度过了她的一生。只是奶奶不知道,她的陪伴深深地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这是生命馈赠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我并不想写下生活中的琐碎儿事,那些平淡、争吵、讥笑、分离、相遇是发生在每个生命中的故事,可是生活偏偏是由这些琐碎之事构成,我们在牵绊中走过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日子。我们渴望生活中是谅解、欢笑、简单、陪伴、扶持,可这些也只能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馈赠,哪能希求在路途中总是这样呢?就像奶奶说的:人还是知足一点便好,走着走着日子就能走通了,所以在琐碎的事情中也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生活的温暖,那人间的烟火气息不就是最踏实的气味吗?

      说到幸福,我想到的不仅仅只有奶奶,陪伴我成长的人太多,他们贯穿在我生活的始终,就像奶奶一般重要。那个杨家塘4号路与5号路之间的院子里发生过太多的故事,一代一代,影响着我的是长辈们生命中的往事。我像是目睹在这个院子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的旁观者,却也不免涉入其中,只希望将我最想留下的故事写下来,以纪念过去的日子,或平平淡淡,或轰轰烈烈。

      我想关于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记忆深处的感动,那些疼痛与想念或许随着时间的抚慰已经被遗忘;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仍然携刻在记忆的深处,但我想幸福不论以何种形式存在,站在记忆这一片往汪洋彼岸的我们,都从未忘记过。

                                                  弯弯转转的日子里

    去年,奶奶在静静的睡中去了,旁人很难受,哭的在哭、慌张的在慌张、呆滞的在呆滞,不知所措。但她像是在熟睡,前几日还在下雪,院子里堆砌的玉米中仍然有残留的雪渣,那一天却出现了暖阳,顺着窗户溜进了屋里,我想那束阳光也不可想屋内是一片哀伤。她就这样离开了老院子,在和奶奶度过地数得清的日子里,我是感到幸福的。

     老家的院子很大,有几间房还有一个园子。房间有六间,舅舅前几年因为哥哥要在老家办婚事,所以新盖了三间房。以前只有三间房,还有一个穿过贴着旧式瓷砖的拱门就可以看见的老房子(奶奶称它为“火房”即做饭的地方)和土院子。那个园子里种着辣椒、黄瓜、苦苦菜,就只有这几样,多了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园子上面是个坡,坡上是爷爷用铁锹挖出来的茅厕,记忆里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每晚都是由姨姨们带着去茅厕,那边太黑,晚上还有野猫在乱叫,很是“吓人”。火房是我们每次回老家时长待的地方,因为奶奶和舅妈做饭总是不定时,早晨的早饭刚结束不多久就会有下一顿饭等着你,每天四五顿饭很正常,小孩倒是很轻松,在玩闹间吃上一嘴就对付过去了,大人们可没这么容易,他们还要煮肉汤、做饭、洗碗、烧柴火,于是那房顶上的烟囱里从清晨到傍晚就一直有烟冒着,我喜欢灶台周围的柴火味还有把木柴棒投进火里的噼啪声,像是干瘪的柠条在爆裂。火房里有一个土炕,奶奶烫面做饭时会把烫好的面放到炕上的厚棉被里焐着,让面充分发酵,记得每次和称作舅爷爷、舅奶奶的长辈们围坐在炕上时,他们总是会用做过无数次粗活的手拢一拢包在面盆周围的棉被,发出沙沙嘶嘶的响声,我很喜欢那声音,也很喜欢他们用长满茧子的手摸我的脸,虽然有点疼但是很踏实。母亲说我这是奇怪的“毛病”,太粘人,长大了若还改不掉就走不出去这火房的门槛儿了,我现在倒是走出去了,却再也没有找回年幼时温暖安全的感觉。火房里还有三个大灶台,那三个大灶台上放着三口大锅,每逢过节时就用这三口大锅炖煮牛羊肉和要放在粉汤里的蔬菜,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放的是平时用的柴火和菜。奶奶就在这隔间里外进进出出,忙活着、操劳着,奶奶说她是幸福的,她幸不幸福我无法体会,我的记忆里只有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佝偻的背影还有常穿的小黑布鞋、蓝得发旧的布围裙。

    奶奶自住进了这老院子就没有出过远门,我却因为老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请过不少假。小时候喜欢姐姐站在学校门口,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每周的最后几节课,请假回老家凑热闹去。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是爷爷出了很久的远门,据说是去了一趟国外,后来才知道那外国离中国也不远,后来也才知道那是奶奶一生的遗憾。她像是一个"最能依靠的女人"等待着爷爷的归来,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那天院子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牌匾,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屋子里的人出来一拨又进去一拨,我在夹缝中看着大人们匆忙的脚步,不忘向奶奶寻点彩色的糖果。大概记忆中热闹的日子总是这样的,特殊一点的会赶早着起床,天还未亮时火房里暗橘色的灯光投射在漆黑的院子里,灶台上冒着蒸煮的热气,大姨凸起的腰部系着围裙,还能闻到刚出锅的烙饼味,这种安全感再也没有寻得。关于那天的记忆停留在了照片里,奶奶正低着头走在爷爷的身后、黑瘦的脸颊上带着微笑,爷爷抵达的远方她这一生都未触及到,只能在每日天未亮时、午后、傍晚重复着内心的虔诚,或许她的远方已经抵达。

      在院子还没有翻修之前,母亲出嫁没有几年,我也仅有五六岁的样子,关于那几年的记忆是甜甜的,但是奶奶总是在流泪。母亲带着我们搬过好几次家,在那之前她和舅舅一家住在县城里的一个院子里,舅舅用着每月微薄的积蓄供给着一大家子的开支,院子里有一个大锅炉,是用来烧煤取暖的,舅母每到冬天就会烧起锅炉供一大家子人取暖,那个院子有点小竟也住下了母亲、四姨、五姨还有哥哥姐姐们。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家家户户都一样,谈起来总有像是尝到苦瓜时的滋味,毕竟县城和杨家塘不一样。后来母亲出嫁了便和父亲住在了一起,同样是个小院子挤着父亲和他的一大家子人,那几年母亲为了赚钱尝试过很多,和大姨一同卖过发菜、和四姨做过服装生意、自己卖过菜,最后舅舅在县城给母亲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日子才算安定了下来。母亲总说“哥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一份工作、孩子生病时借给我二十元钱、中学时想要一个印花衬衫也是哥哥给我买的",他们那一代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真实:二十元钱能让母亲记着舅舅的好;一碗酸汤面能让舅舅记挂着三姨;一块不到五角钱的糖能让四姨在同学面前"炫耀"一番;一道有油水的菜就能让奶奶招呼好几位重要客人。于是幸福也就很容易却也很难得,难得的是今天我们的幸福感不是一碗面、一件印花衬衫就能被满足,我们需要的更多,幸福也就自然来得很慢了。

      妹妹的到来是幸福的事,但对于我似乎就不是这样了,母亲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妹妹的身上,总说我趁她不在的时候“打”妹妹,承认这些难,可能那时只是想母亲可以多关注我一点,是一个孩子最简单的期望。日子像是停住了,又像是从来没有停止向前走的步伐,小县城的记忆里最幸福的日子也就是这段了:每天在放学回家的路口等着舅舅送来大包的零食,晚上和四姨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偶尔还会和姐姐一起躺在床上吃干脆面,只记得姐姐的吃法很特别,我在旁边看着眼呆。我们似乎总是在搬家,小县城不大,我们却像是要把整个县城住一遍,这一次母亲带着我们搬到了楼房,和舅舅同住在一个小区里,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妈,她圆鼓鼓的,却有一个干瘦的女儿,那女儿很文静,我却忘记了她大概的模样。干妈很疼爱小时候的我,她在冬天下雪时送我的姜黄色小熊棉袄是我最爱惜穿着的衣服,还有她常常带我去吃黄鱼干,那是她家乡青岛的特产,那段时间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新奇。常常听家里的人提起干妈,我最后一次见干妈是在一间病房里,她因为救她的狗-点点,被一辆摩托车撞倒了,由于身体太过沉重,跌到路砑子上头部受到重创,成了一个脑瘫病人,再也没有康复。在我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被干妈瘦弱的样子吓到了,眼泪被不真实的惶恐感给憋回去了,却在日后慢慢地漫出来。我是心有惦念的,一直都想着她,在冬日里那件姜黄色棉袄照亮过我的童年,也想着再次见面时这样的我也能带去些许的温暖。

     生命中的有些时刻我们该如何面对,像妹妹到来时我的慌张、像妈妈每次因为生活拮据无所适从时的疲惫、像奶奶无法抵达远方时的痛......这些陌生的时刻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一路上我们总逃离不开生活中这些看似琐碎的情感,它们让我们幸福,让我们兴奋,让我们抓狂,让我们愤怒,感受到这些才能感受到生而为人的真实感吧。

    那段生活是快乐的,因为有舅舅一家人的陪伴和帮持,哥哥总是能在早晨听到我坐在楼道的哭声,哥哥将那哭声描述为“牛声”,因为我总是在大声哭过后压低嗓子吭哧,和母亲闹着送我去上学。长大后在和母亲的辩驳中,我总是说小孩子是不愿意那么早去上学的,她说我是故意闹得,太粘人、惹人烦,现在这种毛病也没有改,还是很“讨人厌”。舅妈的饭菜中常常有惊喜:野头菇、晒干的黄花菜、牛肉干、油面疙瘩、紫菜…,她吃肉时总会用她因为烧火柴有点干燥的手拿起肉吹一吹,很顺溜地就把肉送到了嘴里,边吃还边招呼着孩子们多吃点。那是我最喜欢的样子,给足了我童年内心的安全感。老家的烟囱里依旧冒着烟,舅妈依旧还是会做好吃的食物,那食物的种类也越来越繁多,可是那种安然的感觉再也没有找到,至少现在没有。

    小县城的大街小巷以为都走过了,顺着月全寺那一道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十字路口的拐弯处有一个大市场,每周各家赶集的人都会去购置生活用品。大姨每周总有一天会骑着摩托车,呼呼地骑进院子里,给奶奶送完中午的饭菜后又匆匆地骑出去,带着一麻袋的东西去赶集。大市场的热闹我见过很多次,大都是母亲带着孩子或者几个妇女走在一起。天冷时,她们的脸总是红红的,双手被装着鲜肉、菜料、鞋袜的塑料袋勒得紧紧的,穿着鲜艳的衣服走在市场的路道上,在那一刻她们是幸福的,至少摆脱了家里的小院子和邻里的吵闹声,大市场像是百乐园,尽管混杂着调料味。我很“佩服”那些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的女人们,冬天她们不怕严寒,夏天她们不怕炎热,小县城仅有的几处店铺是她们一年四季的乐趣,那些讨价还价的声音、叫嚷的声音让县城热闹了起来。倘若没有了这些,恐怕会缺少点乐趣,至少是在这里。我很努力地寻找这一处处的故事,在这里的每一处都让我着迷,贴着瓷砖的砖瓦墙、高高的铁门上残留的锈迹、刷着雾霾蓝的木头门、爬满藤蔓的院墙、长长的巷道里一户户的人家,还有散着茉莉卫生香的小店铺。为什么长大后就不能久留了,久留了太长时间会不会找回最初的感觉,让自己也可以再沉静一点?我没有答案。一次次的匆忙,一次次的回来又离去,想要和一两个朋友慢慢地走在街上,也总是被催赶着,都在忙什么呢,又在奔赴着什么呢?这似乎已经不像是我们了。

    有一次父亲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楼下,母亲在家里收拾东西,看来我们又要出“远门”了,这次大概就是远门,因为那辆大大的卡车上装满了家具,驶离了小县城,我去了另一座我完全不熟悉的城市。在那条我熟悉得回老院子的路上,司机停下车,父亲带着我们和母亲向奶奶道别,那句道别像是在通知......从那以后我就是坐车来往于小县城与另一座城市之间的旅人,奶奶就是站在大门口送客的人,我们之间的见面仅在寒暑假的几天,这取决于母亲有多少天的假期。说来也奇怪,分开后再见面的日子变得格外得珍贵,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受吧。如果你们的心里有特别珍惜的人,那些不相见的日子可以在匆匆忙忙中转瞬走过,可那些相见的日子就会过得小心翼翼,发生任何一件小事就会让你感受深刻,因为那些时刻是你缺失的感动,是平乏的生活无法填补的空缺,而这种缺失我们都无法回避。小时候的我没有假期休息的掌控权,那个“权力”在母亲手中,我只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如果把“权力”交给我,或许我会滥用,但这样的滥用并不是为了破坏什么,而是为了满足年少的想念与一点贪玩的借口。

    这是一座遍地都是黄土的城市,在不大的院子里连接着我们生活的空间和父亲母亲工作的空间;这是一个特别大的屋子,两张小床、一张大床还有一张大课桌,我们的日子就开始了。似乎还和母亲去乡下待过一段时间,听到过院子里青蛙低沉的咕咕声,满是飞虫的床总会让我们忽然惊醒,沿着高高的陡坡上去就可以看到干妈在不大的院子里捯饬几颗快要枯死的树。那段时光里可以记忆起的幸福是母亲买来的粉色小皮鞋,不过在石板地上跳来跳去就很快开了胶。我们很少再去老院子里逛逛,大多是家人来到这里看我们,他们结伴而来又结伴而去。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相隔了很远,尽管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在不大的城市里拥挤着很多人,大家并不来自五湖四海却来自四面八方,每日最大的烦恼大概是风起时吹来的沙尘,让人的眼睛迷上一层黄土。在父亲单位分配的院子里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自称是彼此的同事,嘴里总叼着一根烟,烟圈在空气中萦绕着,母亲总会怪他们太随意,然后继续招待着他们。这里的人说话是不一样的,做事也是不一样的,家乡留给你的印记大概就在这里,你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却也是"被迫"地接受着,后来我将这理解为:被动地开始。

   我们在如迷雾一般的生命中常常接受着这种被动,法国作家马克.李维曾写道"妈妈昨天去世了,这事已经许多年了,但还像是昨天...我却知道,因为这是我生命中的空白点,就好像散乱无序的底片上什么也没留下,不再有任何东西能够真正触及到我。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像你说的那样‘从容’,因为人们不可能经历体验一切,所以重要的是经历体验主要的东西,而我们每个人都有‘他自己主要的东西' ",这些"主要的东西"会一直存留着也伴随着,即使离开也不会忘记。我大概是体会到了这一点,又或许还是不够深刻,但是能感受到当那些东西离开,真正地从你的生命中抽离时,你无从反抗也同时要接受理性的审判,久了就会变为所谓的"冷静"。父亲是体会不到母亲的痛处的,在母亲那他像是一个冷漠的人,时而笑一笑也常是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在那些争吵的片刻中他们像是两只咆哮的猛狮,用尽全身力气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不留一点退路。母亲失去的是他所拥有的,这段时日也便是这样了,以后可能相伴会更多一点,只是在我看来这种陪同是野蛮的,是妥协的,也是被迫的。而我只想从这些"野蛮"中抽离出来,存有一颗对生活、对生命、对爱、对一切事物都敬畏的心。

   我在这座自认为是空白的城市里开始了学习生活,母亲在这座城市里也要慢慢适应,开始经营家里的一切,其实说是重头开始也不为过,因为那时在这座总是有北风吹得迷人眼的城市里,我们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直到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父亲带着我们搬进了一幢楼房里,才离开了单位分配的院子,不大的车子载着厚厚的行李,我期待着在这个还不错的房子里有自己的空间和快乐。你看,奶奶的二女儿因为家庭就这样离开了她一直生活的家庭,奶奶是一个朴实的妇女亦是一位朴实的母亲,她也不曾拒绝过儿女的离开,这样的“慷慨”每一位父亲母亲都拥有,可能更传统的家庭这样的“慷慨”就愈显突出,似乎远方的幸福就在他们放手的那一瞬间,问及归处,常道平安。

   生活,我以为我对生活的了解并非太过清楚,却也知道一点两点,可是当我清楚的知道每一次失去与得到都是相辅相成时,我就越发坦然地相信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纵然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老院子里发生的故事那样多,有老一辈那些艰苦的往事,有母亲这一辈为幸福奋斗的日子,还有我们这一辈离开家乡去往远方的故事,多么值得记忆,而那些往昔中混杂的熟悉的乡土气息,又多么值得回味。也许从这些故事的影子中,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温存的回忆,那些温暖或疼痛的片刻也能让你寻回久违的感觉,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

   老院子里依旧会在太阳快要落下去的傍晚回想起一阵声音,是从喇叭中传过来的,那关乎着这个小县城里大多数家庭的虔诚信念,我被无数个这样的傍晚吸引着。每到这时,奶奶蹲坐在炕头上,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拉着一盏吊灯,院子里搁着一两个木头板凳,刷着灰漆的院门半掩着,只有宁静,那时间缓缓地过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大姨和奶奶很相像,奶奶不在的这些时日,我也会静静地看着大姨,她的老花镜耷拉在鼻梁上,厚实的棉袄紧贴着她圆鼓鼓的身体,就坐在桌前的板凳上嘴里不停地嘀咕着,那个样子着实让我的心里感到暖和,我想,关于家,这样便足够了。大姨一直陪伴着我,有时在它处,有时近在咫尺,厚实的腰部、裹着头发的头巾、沾着旧渍的围裙、从来不怕烫的双手还有数不清的唠叨,她一年四季来往于一个院子和另一个院子之间,从不停歇,也无处停歇。

   年轻时的她留着长到腰间的辫子、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和紧身裤,在时间这头的我时常是惊讶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原来在时间的那头她也曾是一个娇羞的姑娘,而从我记事起她的装束却从未变过,是时间为她覆上了这层迷雾,越来越浓,倘若不主动掀起,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便也就仅仅成为了她的记忆。时常听奶奶说:“那时的日子苦,叶儿嫁给西子时,西子的光景算是好的了,起码有一间房可以给住,我也当是放心了”,这种话听起来是泛着苦味的,但奶奶的心里确实是舒坦的,把年轻的叶儿托付给有房的西子,是一个好的归处。“西子”就是我的大姨夫,他一个小个儿,瘦瘦黑黑的,和大姨呈鲜明的对比,很会修家里出了问题的电路和电器,奶奶家里的什么东西坏了就会给他修,在奶奶的眼里他是一个好女婿,在那些紧紧凑凑过来的日子里,他们养育了三个孩子。每当田里的麦子和玉米成熟时,就会看到两个哥哥光着膀子在地里干活,太阳正当头晒着,身上沾满了土和庄稼的碎屑,那是我关于男孩最向往的模样,不是白衬衫和牛仔裤,而是黝黑壮士的肩膀和透满汗水的棉布衫子,这是最朴实也是最可爱的模样。前些年大姨夫还没有添置收割庄稼的农机,哥哥们就只能用手和邻里们一起收割庄稼,大姨就在家里做好了饭菜送过去,奶奶每到收庄稼的时候也会操心地问上几句,这几年家家户户都买了农机,地里也就只有大姨和大姨夫忙活了,哥哥们是时候背着包去向他们的远方了。

   大姨和这个小县城里许多妇女一样,一辈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女人,她们传承着上一辈留下来的传统,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忙转着,最关心的就是家里的日子和手头停不下来的活计,似乎很微小,但却是我们这一辈最温暖的记忆,关于幸福的记忆,关于家的记忆。太阳不下山时,那灶台下面永远都有柴火噼啪噼啪地响着,烟囱里也总有烟冒着,等到有人来,便是一桌的热菜迎候着你,这样从始到终的坚持,是否是她们这一生寻找的关于生活的答案?其实,生命的归宿有很多,在于你想要得到什么,在选择时那些不适合我们的终归是不适合的,而是否参透内心走下去也在于你,这时需要抵抗的不仅有生活中关于“应该”的道理,还有你自己。

  我度过的最快乐、最舒坦的生活就是那几年,那几年奶奶的腿脚还很麻利、爷爷每年能在园子里种下苹果树、杏子树、玉米和各类蔬菜、舅母边照顾着孙女边在灶头上忙活、姐姐们顾着自己刚刚经营起来的家、大姨依旧骑着摩托在市场上赶集,那老院子里的羊啊还下着小崽,看家的大狗也卖力地叫着、吃着奶奶拌的食儿......我想这些能让每一个人想起家的模样,不知道是哪一天老院子就不再那么安详了,三姨夫急慌慌地跑过来哭着和奶奶说三姨生病了,奶奶没听清,就只见三姨夫的嘴巴在动着,那一年全家人都在陪着三姨治疗,我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在接起电话时还在分享着我在学习上的收获,不知电话的那头是怎样。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们对生命有了另一种态度,走过生命的这一程并非总是平坦的,在坎坷之中也要尝一点痛,才能对生命怀有一颗敬畏的心。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记忆,关乎那老院子、关乎我熟悉的一切,在很多时刻我依然能感受到这些记忆带给我的幸福,并在不觉间构成了我生命的底色。我爱着这一切,尽管它们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依旧能让我挂念着。

   日子在弯弯转转中一分一秒地走着,或许你不经意的一眨眼,周遭的一切就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最新文章
相关阅读